又到3月5日

　　3月5日，对于出生于六十代前的那批人来说，是个特殊的日子。

　　1963年3月5日，《人民日报》、《解放军报》、《光明日报》、《中国青年报》等刊登了毛泽东“向雷锋同志学习”的题词，从此之后的几十年里，每年的3月5日前后，全国各行各业都要集中开展“向雷锋同志学习”活动。我们小时候，每天都在想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够拾到点什么东西，或者帮助人家做点什么好事，以便于我们从实际行动上向雷锋叔叔学习。

　　从小到大，学了多年雷锋，就1984年那年的印象比较深刻。1984年春天，我已经是成人了。那是进入大学之后的第一个学年的第二学期，我们迎来了全国第三个“全民文明礼貌月”。

　　“全民文明礼貌月”是1982年2月27日，中共中央办公厅转发中央宣传部《关于深入开展“五讲四美”活动的报告》中提出的。《报告》规定每年3月为“全民文明礼貌月”。那时候的“文明礼貌月”有个非常流行的主题，就是要按照“五讲四美”（“五讲”即“讲文明、讲礼貌、讲卫生、讲秩序、讲道德”，“四美”即“心灵美、语言美、行为美、环境美”）的要求进行。但是说白了，就是在3月5日那天都要集中开展做一件好事活动。

　　当年，各单位学雷锋做好事，有在大街小巷上打扫卫生的，有摆摊义务理发、修自行车收音机电风扇的，有到敬老院福利院帮助老人的。我们班级团支部商量怎么学雷锋，发现很犯难。因为我们同学中大多来自于偏僻农村，中学时为了能考上大学，一心只读数理化，进了大学才发现自己还是个书呆子，手中无一技之长，学雷锋只能做些低级的体力活。想来想去，不知道是谁提议的，最后达成一致意见的活动是，到火车站帮助旅客搬运行李。

　　3月5日那天，借了系里一辆破三辆，我们一干人就浩浩荡荡地向杭州城站出发了。火车站前面广场上人山人海，不过是站的多，动的少。当年的火车站，旅客流量虽大，可惜火车班次少。我们的目标是从出站口接了旅客，帮助把他们的行李运到公交车站。等了有一会，终于有一列火车到站了。旅客们陆续从出站口出来，我们一拥而上，想帮助他们拎行李。可绝大多数旅客并不领我们的情。尽管有的旅客拎了三四个包，步履艰难，可仍然一脸慌张地说不用不用。我们一看这情势不对，赶紧相互提醒说，快别上校徽。有了校徽好多了，有人看我们都是戴一色校徽的年轻人，就放心地让我们帮忙了。也有的一直不肯放手，我们就把他们的行李一起抬到外面广场上，放到三轮车上，他们这才放心地让我们帮助他运输。当然，临别了，谢谢声不绝于耳。

　　大家不亦乐乎帮了几趟，半天时间就过去了。回来的路上，大家都感到很高兴，今天的雷锋学得出了汗，没白学。

　　好多年过去了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，“文明礼貌月”没有人再提起了。集中学雷锋的行动也少见了。今天又是3月5日，在经常去的新浪网上看了一遍，竟然很少有人提起雷锋。只有人民网设立了一个专栏，可惜内容也寥寥无几。

　　刚开始提起市场经济的时候，媒体上讨论过雷锋精神有没有过时的问题。记忆中，这样的讨论有过好多次。1980年代初提出“文明礼貌月”，背景似乎也是因为迷惘的一代热烈讨论雷锋精神有没有过时的问题。其实这问题很好解决，从道德层面上说，人与人永远需要相互帮助，相互关心，雷锋精神肯定不会过时。可事实上，人们渐渐发现，学雷锋做好事也不是那么好学的了。

　　曾经有过这么一回事，多年前，我值班的时候，接到一个邻县企业主的电话，说他在开车往本市走的路上，看到有人在路边拦车，说等了好久也打不着车，因有急速，要求捎带他一段。企业主想反正是顺路，就让他上车了。进入本市境内后，那被捎带的人说目的地到了，非常感谢他捎带，一定要付给他一点油钱，以示感谢。企业主说不要，那人不由分说，扔下钱就下车要走。这当儿，上来两个着某执法部门制服的，说他从事非法营运，张口就要扣车扣证，并说要罚款数万元。那企业主在电话中带着哭腔跟我说，你们到我家去看看，我办了好几家厂，家里车子有好几辆，工作忙都忙不过来，犯得着跑出来搞非法营运？看来，这年头，好事也不能做。

　　好事不好做的事情还很多。有个熟悉的乡镇工作人员曾经亲口对我说，他每天自己开车上下班，有时候看到年纪大的在等车的，有心想带他们出来，可是实在是不敢带。万一车子出点事情伤着了人，那他几年工资全给他都不一定赔得过来。因为法律规定，出了事故，就是车主赔钱。

　　有人说市场经济就是法制经济，法制健全是好事，没想到却是法制把人的亲情友情也弄得淡漠起来。学雷锋遇到的挑战，首先就是法律。

　　学雷锋遇到的还有社会诚信的挑战。过去人们出门在外，遇到难事急事，非常相信军人警察。如今这世道，就有些骗子专门着了军警服装去骗涉世不深或经事不多的人。现在去看那些被骗了的故事，几乎一开始就是以骗子做好事开始的。难怪现在家庭教育子女都有这么一课：出门在外，不要相信陌生人的话，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，不要跟陌生人走。甚至有人说，不要让陌生人接触你的身体。似乎这世界真的充满了危险。在这样的背景下，如果我们再去火车站帮助人们拎行李，我在想，保不准我们很快就被110带走了。

　　如此看来，学雷锋，确实是过时了，我们只需要学习他的精神就可以了，而且只需要在精神层面上学一下，点到为止。呜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