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夕·夏天·星空·晒谷场

　　这是今年七夕的天空，我只看到了一钩弯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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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童年时，每当夏天，一到晚上，全村人基本上全在晒谷场上纳凉。孩子们每天傍晚的任务是，在晒谷场上的谷收起来后，抬了水，往晒谷场上酒一遍，稍干了之后，放好草席，晚上这地方就是自家的了。待全家吃了晚饭，涮了碗，洗了澡洗了衣服，就聚集到晒谷场上纳凉。

　　坐在各家的草席上，大人们闲聊，小孩子们则寻找自己的乐趣，他们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席子上，最喜欢满头大汗东奔西窜的捉迷藏，玩“追逃”。因此大人们的叱骂声总是此起彼伏的响起。晒谷场对孩子们来说，既是一个乐园，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。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刚刚离开席子没几步，就被飞奔着的其他孩子撞倒在地，头碰在水泥地上真的很痛，以致于好长时间我不敢再乱跑。

　　为了不让孩子们乱走，大人们往往会讲故事给孩子们听。躺在席子上，大人小孩的眼睛就自然都望到了星空。那时候的天绝对要比如今透亮，晚上，在满天星斗中，可以看到一条由无数亮闪闪的星星汇成的银河横空而过。在银河的一边有三颗星星排成一条直线，中间那颗大而亮，旁边两颗小点。在银河的另一边，也有一颗亮闪闪的星。大人们会指着那些星星说，那是牛郎，两边的小星星是两个孩子，他挑着担子，一头一个孩子，正想去和织女会合。对面的那颗星星是织女。他们会合的日子只有一个，那就是每年的七月初七那天。大人们说，那天晚上会有无数喜鹊飞上银河，搭成鹊桥，他们就可以顺着这座桥在银河中间会合了。因此这天地上就没有喜鹊的影子了。我们等啊等，想等到七月初七那天看看牛郎织女一家子在银河中会同是什么样子。可是到了七月初七那天，大家全把这事儿给忘了。所以直到今天，我也没有看到那天喜鹊搭成的桥是什么样子的，牛郎织女全家的会合是什么样的情形。长大以后，我突然觉得，在夏天的晒谷场上讲的牛郎织女的故事，可能就是对孩子们最早的人间真情教育，这故事太适合在夏天星空下的晒谷场上讲了。夏天的晒谷场，是农村孩子中许多人生故事的启蒙之地。

　　大概到了七十年代中期的时候，一帮半大孩子不满足于听牛郎织女的故事了。那个时候开始兴起手抄本，《十二个回合》开始流行，夏天的晚上，我们就在他们旁边围着听这些恐怖故事。有时候，一些老头老太太们则会说起鬼怪故事。鬼怪恐怖故事虽然会听得人毛骨悚然，但总有股强大的吸引力，听着孩子们又怕又不想离去。我们老家有句老话，生头怕水，熟头怕鬼。意思是陌生人怕水，因为他不知道那水的深浅；而熟悉的人则怕鬼，因为他知道什么地方发生过鬼故事。小时候的老家，刚通电，路灯跟鬼火似的只有弄堂拐角处才有几盏。村里老房子多，弄堂多，到处都黑乎乎的，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传说中的鬼故事发生过，因此，每当纳凉结束的时候，就会紧紧拉着母亲的手，直到家里，关了门窗，睡下了才放心。可是夏天又不能紧闭了窗户睡觉，因此心里老是忐忑不安，老是怕阴暗角落里有妖怪跳出来，怕窗户外面有鬼神伸进手来……我不喜欢夏天，因为夏天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安心，只有到了冬天，回家以后可以把门窗关死，睡下后，被子捂得紧紧的，前后左右都有依靠，睡得就很踏实。

　　七七牛郎织女鹊桥会，在我们童年那时候只是个爷爷奶奶嘴里的一个传说而已，那吸引力甚至比不上十二个回合以及鬼怪故事。没想到过了三十来年，这个故事突然被赋予了一个非常西化的名字：“情人节”。中方的传说跟西方的文化交融，诞生了巨大商机，短信，鲜花，礼品……以至于商家们可以又一次打惦别人的钱袋，传统的节日掺和了太多的金钱的味道。如今，即便在最偏僻的农村，大人孩子们也不会再在星空下的哂谷场上纳凉了。城市的星空，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的漫射中，早已混沌一片。我已经好多年不见夏天的星空了，牛郎织女的故事，还会在纯净的星空下继续演绎吗？